吴梅芳:清明琴音

 清明那天，我回乡陪80岁的老母亲去离家不远的父亲坟边看看。头天哥哥们已扫过墓，父亲坟头上插着香纸，坟上培了土，杂草也除了。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母亲摸了摸坟上的土，说：“草活一世还有根，人活一世永无踪。”父亲去世七年，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。

 父母一生务农，养了7个子女，有4个读书参加了工作。两老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，穷扒苦做，勤俭持家，把我们像鸟儿一样护在腋下。父亲读过三年私塾，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，当了30年生产队会计。我们小时候，父亲常在火塘边说：“火要空心，人要真心。你们长大不可藏奸诈，待人要真诚。”当村人或邻居闹矛盾来找父亲评理时，父亲总是说：“忍一时风平浪静，退一步海阔天空。”然后一阵劝导，人家的导火线不知不觉就熄了。时常有人找父亲写证明、盖章，遇上饭熟母亲就留人吃饭；如是冬天，母亲就把我们赶到边上，让客人坐在火塘边烤火。一次，有机会推荐年轻人参加工作，父亲作为生产队干部，推荐的不是我大姐、二姐或大哥，而是村里一个从小丧父的男青年。父亲的无私、真诚、善良铭记在村人心中，以至他老人家去世时，很多“不速之客”闻信前来吊唁。健在的母亲到村里任何人家，别人都礼遇有加。总之，村人都念着父母的好。而我们做子女的，又何尝不深深地感恩父母。

 正当我沉浸在对父亲的回忆中时，屋堂的另一角传来了悠扬的琴音。我问谁家唱戏？母亲说，清明前两天，房头上的叔伯兄弟们商量，今年过个不一样的清明节，趁外面的人都回来扫墓，请一台提琴戏来唱，让大家都去看戏，免得聚在一起打牌赌博。这可是个新鲜事，令人心动。我牵着母亲来到唱戏的地方，只见一辆演出车停在那里，几个演员正在台上唱《小姑贤》，这出戏我看过，讲古时一个贤惠的小姑子，想方设法让妈妈善待嫂子，最后帮哥哥留住嫂子的故事，教育人们家庭成员之间要和睦相处。“小姑子”聪明伶俐，身段扮相都好，演得活灵活现，一曲戏唱完，博得人们热烈的掌声。

 我县提琴戏从岳阳花鼓戏演变而来，有一百多年历史， 2008年“崇阳提琴戏”被国务院纳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全县长年靠唱戏养家的提琴戏剧团有30多个，家家户户红白喜事都要请戏班，城乡几乎每天可闻提琴之音。但清明节请戏班，这还是头一次。前几年通过选举当上村支书的50多岁大哥说：“现在村民生活好了，政府又提倡廉洁过清明，就倡导大家把打牌的钱凑起来请戏班，让年轻人既从戏中受到教育，又享受了精神文化生活，一举两得。”

 是夜，唱了一出《秦香莲》，教育夫妻之间要互相珍惜感情，富贵之后不要忘根本。整村的人都陆续赶来看戏，叔伯兄弟们搬出很多板凳，请他们一排排坐下。提琴戏唱到子夜十一点才散场，老母亲也看到剧终。看着村人纷纷打着手电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我觉得今年清明过得特别有意义。(作者系崇阳文联主席)